我在广东潮汕当老师的日子

农夫三拳

启明的成熟稳重的外表，有时候真的让人难以拒绝。我们刚来不久一个月，启明就要跟他的对象结婚了，婚房就只有两个单间。但启明心里另有打算，他看上宿舍最南边的那个大间。那是一个弧形的房间，大概有两个单间那么大。但那间房被新来的小玲老师占着。于是，启明就找小玲商量，看能不能跟她换一间。启明住的是靠公共卫生间的那间，小玲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愿意，但有无法拒绝，就扯上我的住的那间，让启明的那间先换我的房间。当然启明就找到了我，他先是对我问寒问暖，关心我刚来习不习惯之类的，大概是拐了十八弯，才转到正题，说到三个人之间换房方案。我一个刚走出校门学生，从小也不懂得拒绝人，再加上没法拒绝成人之美，就主动住进靠卫生间的那房间。那房间靠近厕所，味道不好不说，早晨很多人都在那洗漱，加上又靠近楼道口非常吵，以致于后来我无时无刻不想搬离这一个房间。、但这一住就是四年，直到后来对面中间房间有人调离，我才如愿以偿换了一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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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籍的陈科无疑是最有个性的一个，但他也是在学校呆得时间最短一个。陈科长得油头粉面，脸上永远都光亮得像一面镜子 ，脚上一双膛亮的皮鞋走在路上蹭地有声。陈科是懂生活的，已经学会潮汕人品尝工夫茶的精髓，房间里永远烧着热腾腾的茶水。由于他个性张扬独特，所以和其他的同事都不大合得来，唯独与我，还算相处融洽。陈科没有住在教师宿舍楼，而与湖南籍的李斌一起住在教学楼一楼空的大办公室里。房间很大，放着两床显得空空荡荡。但陈科的心永远不会空着，总能带回一些在外面小工厂里打工的女孩。有一回周末的白天，我路过他房间的时候，门是虚掩着留着一大块缝细，看到陈科正跟一女孩亲热。陈科后来笑笑对我说，没事，那是小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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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有一天，也就是开学没多久，陈科突然神情黯然地对我说，他要离开学校回四川老家去了。我忙问为什么，他说为了一口气。在我的催问一下，他才慢慢说出了原由。原来，陈科在批改学生作文本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一位学生的一篇作文后面有学校的教导主任刘增辉的批语，大意是说“陈科这样批改作文，不配当一名语文老师”。刘增辉是本村当地人，在学校虽然是教导主任官居校长之下，由于面相凶恶，在学校的会议上常常把“我的看法”说成“我的砍法”，实际老师们还更怕他。虽然我再三劝他忍忍，陈科说忍不了，必须离开。当天晚上，陈科收拾好了包裹就坐汽车回了四川，并把不带走的一些东西留给我，其中最重要的一件小型液化煤气炉和灶。这套炉灶极大改善了我后面的生活，我可以用它煮点面和菜。但好日子没过多久，大概一个月后的晚上，学校的体育老师刘松坚找到我说，在学校外面遇上陈科了，让我把炉灶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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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久后一个傍晚，我骑自行车从陈店镇回来的路上，一伙操作四川口音的人群骑着自行车从我身边呼啸而过，我看到人群中的陈科，他还是那样独特潇洒。后来听松坚说，陈科租住附近民房里，和一群四川老乡在陈店镇做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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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师宿舍楼的二楼住连主任一家。我去的时候，应该还是副主任，连同他的夫人晓珠教师，还有三个女儿住二楼最边上的两个房间，旁边的公共卫生间就成了他家的厨房。到了第二年快要开学的时候，连家第四个女儿出生，这也才有了我后来的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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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姐并不真的是我的四姐，而是这个四个年纪很小的姐妹。老大大概七八岁，然后各自相差两岁，年龄呈等差数列排列。由于她们四个之间“大姐、二姐、三姐、四姐”叫得非常亲热，有一天我也跟她们“大姐、二姐”地叫，结果久而久之，她们居然理所当然地成了我的大姐、二姐、三姐和四姐，以致于后来四姐的母亲在我面前提及她的四个千金的时候，都不再称呼她的名字，而是说“你大姐、二姐”。有一段时间，四姐妹想称呼我为“五姐”，由于我觉得这个名字实在有些不雅，传出去终究有些不妥，于是宛然拒绝了这个称呼，“五姐”的称号才没有正式安家落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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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姐的父亲连主任大概三十出头，性格还显得十分孩子气。由于他的普通话说得不很顺畅，所以每次说话的时候都显得十分激动。连主任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想完成生儿子延续香火的崇高使命，但没想到还是一口气生了四女儿。大概这多多少少让他觉得有些失落，每天吃完晚饭他必写骑上自行车出门，然后晚上十点过后准时回家睡觉，天天如此，从不改变。连主任其实是个挺热心的人，每次我跟他提要求，他每次总声色俱厉，严正拒绝，不过每次到了最后他都跟我安排妥当，然后连连说“下次决不能再这样”。四姐的母亲晓株算是一典型家庭妇女，知道我喜欢乱花钱，每次看到我都是敦敦教诲。不过现在想来，晓株在整栋楼里面算是对我最好的人。她知道我很少吃早饭，于是她们家橱房永远对我开放。有一天上午十点多我刚下楼，晓株在小溪的对面几百米远的大楼上看到我，然后大声叫我的名字，要告诉我赶紧到到她家的厨房吃早饭。还有一天晚上我在房间看书，不知道是二姐还是三姐到房间来玩，我无意中说了句“好饿”，二姐就跑到楼下跟她母亲说“叔叔饿了”，晓株就赶紧热了一碗炒饭让小孩送上来，现在想来我仍然是感激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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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说说四姐她们了。

跟我最熟悉的应该算是大姐凯丹了。我刚来的时候，凯丹才开始上小学。小小年纪却有着与其不相称的文静。至少我认为四姐妹中凯丹算是最懂事了，每次我去她们家，她总会把家中最好的东西拿给我吃。可偏偏她的母亲最不喜欢这个大姐。凯丹的性格有些倔强，生气的时候甚至会用头撞墙，这也让她的母亲的头痛不已。我看过一次凯丹最沉着、冷静的表演。有一天有人打电话来找她们大人，接电话的刚好是凯丹，对方听到是一个小孩接电话，就问她“你是谁”，这是普通话的翻译，用当地的方言就应该是“你是什么人”，凯丹沉着的回答：“我是中国人”，我当时无法想像电话的那头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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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凯敏是四姐妹中长得最黑的，而且她的牙齿总是缺了一颗。我离开的那天，凯敏去她姑姑家度暑假，所以那天我没有看到她。后来有一次我给她们家打电话，接电话的最是凯敏，她竟然大声地质问我，走的时候为什么就是没有告诉她。我沉默良久，不知该如何回答，心里就寻思：难道我走的时候，还应该打电话给外地的一个六、岁的小女孩道个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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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姐凯璇应该是最可怜，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亲戚家生活了一年，等到她回来的时候已经很陌生，而且带回来了被当地污水染黑了的一口黑牙。现在她长大，想必应该换成白的了吧。
四姐因为是最后一个，她父母就给她取了一个略为中性名字：小凯。因为她最小，所以她也就备受宠爱。她们家也只有她会跟我抢东西。每次我去她们家看电视，其他几个都自动把遥控器交给我保管，可每次我选看新闻台，看了几分钟，小凯必定会把遥控器拿过去胡乱按一通，然后又毕恭毕敬交还给我说：还是你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