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生产35万方混凝土，大部分货款没有收回来。
罐车运费拖欠半年，司机开始离职，车老板自己来开车，换轮胎的钱都欠着维修店的。
年底的时候，业务员打电话催款，对方信誓旦旦答应一定打款。
总经理估计能收回1200万元，即使打折也有600万到账，也能把运费和工资以及原材料结一下，起码能过个年。
大年初一，公司实际到账只有90万。
总经理答应供货商的钱根本没法落实到位。
从此以后，总经理再也不相信别人的承诺，见到钱到账才算数。
经历了2020年和2021年的辉煌，2022年开始遭遇困难。
2023年，公司开会，定下目标就是要账。
2023年，当头搅拌站异常艰难。
搅拌站应收账款达到6000万，业务人员焦头烂额说尽好话还是收不回来。因为房地产行业不景气，卖不出房子，工地没有钱。有几个工地是政府工程，疫情期间防疫费用支出很大，政府也没钱。
搅拌站的料场经常空空如也，不是没有石子，就是砂子用完了。水泥品牌一直换，赊了这家水泥厂，给不了钱不赊了，就换一家水泥厂继续赊欠。
为了维持公司运营，业务员用很低的价格揽地面工程，因为这种小活是现金支付。但是竞争激烈，厮杀很厉害。
搅拌站之间卷毛了，一个工程，十几家搅拌站的业务像饿狼抢肉一样去争。根本不谈什么回款，只为把活抢到手，在垫资的情况下再降低价格，为了生存都是这么干。
总经理说，“今年太难做了，都不敢说要钱的话，都是先把活干了再说。”
公司的钱只出不进，经常断料。这种情况是不能退的，往前走是满路荆棘，往后退是万丈深渊。
在这种情况下，公司鼓励大家都当业务员，增加销售渠道。
在送灰的时候，有一个司机拉来13方个人地面的业务。
浇筑一周，他找总经理说，“地面裂缝了。你让李主任去解释解释吧！”
总经理找到于工，说明了这个情况。
于工就派李凉去工地，司机作为中间人一起去。
李凉和司机抵达现场，见到户主。
这是一片晾晒场，用土垫起的地面要浇筑混凝土硬化地面。
但是这片地基没有压实，只是用土垫一下。当然村民也不想再花钱处理地基，认为用土垫一下就好了。
李凉在户主引领下来到裂缝处。李凉看到这是一条十米长的新路，在两座房子之间，距离房墙各有两米是泥土地。
这条路在中间和两边房子不挨边，湿土下沉，前几天下的雨都渗进新浇筑的地面地基里，路下地基出现空洞。道路上还有多道车胎印。
裂缝沿着道路方向从中间裂开。
李凉心中知道是地基没处理好，车辆通过浇筑没几天的道路，混凝土强度没有上来产生应力裂缝。
户主说，“我打好地面，一直在洒水。如果是横裂缝，我就不说了，肯定是没有切割造成的。现在出现竖裂缝，你说怎么回事。”
李凉不想在这里多说话，一直静静地听他说。他也承认强度没问题，就是裂缝是竖的。
最后要走的时候，李凉笑着对他说，“我来了就要把我的结论告诉你，这个地面裂缝沿着道路方向裂开，你也洒水养护了，前几天下雨，雨水被道路隔断全部渗进道路地基，地基出现了空洞，龄期未到又过车。所以造成道路出现竖向裂缝。这个裂缝是上车把路面压坏掰开了，裂缝和混凝土质量没有关系。”
户主不接受李凉的观点，李凉就反问他，“我说出自己的结论，你认为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户主说，“我不知道，你是专家，但肯定不是地基造成的。”李凉接着说，“你要说出你的结论，不要总是否定别人的观点。我说一个结论，你否定了。问你的观点，你又说不出。”
司机在中间和稀泥，说，“李总还有200方的地面，你看李总有什么诉求。”
李凉就接着司机的话说，“李总，你想怎样，有什么要求说出来。”户主笑着试探，“我说再给我十三方灰，让我把这一片地面也打了。”
李凉听了后感觉他真是贪婪，就对他说，“我代表公司查明裂缝原因，划分责任的。至于你说的要求，是否满足你，和裂缝的责任没有必然联系。也许公司为了想接下你后面的200方地面工程，愿意满足你的要求呢。”
司机接话说，“13方是不可能的。三方可以满足。”
剩下的事情，李凉不想再参与，感觉司机有点擅自做主。
在回公司的路上，司机沉浸再接200方活的幻想中。李凉认为他真是没有远见。试验室把责任划分清楚，就是工地的责任，凭什么还要给户主三方灰。这是一种抱薪救火的做法。户主肯定还会得寸进尺，要求更多。本来是搅拌站的主动地位，让他办的很被动。
一路上，李凉不想和他说话。
李凉回到公司，汇报给于工。于工说，“责任分清了，让老板去处理吧，咱们不用管了。”
李凉把事情经过编辑成情况说明发到群里。作为事件处理报告。
不知道司机是怎么给总经理说的，总经理为同意了免费给户主三方灰的诉求。
司机迫不及待地处理了这件事。
过了一周，司机又从户主手中接了60方活。
这次浇筑的地面就是在那片垫土的地方，李凉料到肯定还会裂缝，户主有了索要免费混凝土的先例，肯定还会再提出更过分要求。换做是谁，也会这样做。
司机在接这活之前，私自承诺给户主，说这次肯定不会裂缝了。
这个承诺让于工私下说他没脑子，怎么能随便保证这种事。
混凝土裂缝原因有很多，有配合比的原因，有地基处理不当的原因，有工地加水的原因，有养护的问题。这种保证的话是不能说的，必须为自己留有余地。
果然，户主找司机说，又裂缝了。李凉再次去工地。
户主要求赔偿一万元。因为司机保证不会出现裂缝。
李凉知道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对户主说，“两次裂缝都是地基不实又上车压坏的，上一次给你三方灰，并不是因为裂缝是混凝土质量问题，而是想接你后面的活。你不把地基处理好，还会出现裂缝。这和混凝土质量没有关系，其实你是很清楚的。按照国家标准，预拌混凝土抵达现场留置试件，标养28天后强度达到要求，就证明混凝土质量合格了。现在，地面强度没有问题，你也承认，拿着压坏的裂缝要赔偿，这是不可能的。如果你认为是混凝土质量问题，就委托第三方检测机构检测，这样最公平。”
李凉回公司，向领导汇报了那里的情况，还有工地的赔偿要求。
总经理认为户主是把搅拌站当冤大头，同意按照李凉的做法处理。
过了一段时间，事情不了了之。
李凉记得有句话说得好，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这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2023年6月份，搅拌站生产量越来越少，晚上能生产100方就是比较多了。
公司开始裁人，中控司机和质检员由一人兼职，试验室人员也有些多了。
两个制作试块的工人，其中一个辞职了，也就没有再招。
总工和主任的工资都比较高，每月工资两万多。老板认为留一个就可以了。
公司连续三个月没发工资。
磅房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受不了这样不发工资，没法还房贷，就辞职了。
公司欠罐车老板的运费达到几百万，半年运费没有结。罐车老板就以10万元一辆出手了，司机的工资都垫不起了。
站长在公司有五辆罐车，压力更大，不得已把罐车卖了，自己也辞职了。
老板没有明说试验室人多，但表现出来的意思很明显。
在总工和主任两者之间选择，肯定是留下总工。
李凉也感觉上班没有意思，也没有前途了，就提出辞职。
老板说，“这里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然后就同意了李凉辞职。
就这样，李凉结束了在搅拌站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