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搅拌站的日子

富贵人生

总经理是一个52岁的本地人，宽阔方正的额头，花白浓密的头发，戴着一副近视眼镜，身材板正，给人一种严谨务实的印象。他看到李凉等人进来，离开总经理的靠椅来到办公桌前的茶桌，让老板和站长坐下，年轻人看到椅子不够，从靠墙的地方搬来两把椅子放在茶桌两边，李凉和站长各坐一头，老板和于工坐在总经理对面。听年轻人尊敬地称总经理温总，李凉才知道了他的姓氏。

温总说话的时候不急不慢，用夹带着方言的普通话介绍清漳水泥厂的前世今生。

温总说，“清漳水泥厂专门生产固废胶凝材料，已经研究了十年。公司和北京一所大学建立合作关系，一楼就是这所大学在公司的研究站，每年公司投入200万元专项资金给研究站，固废胶材的应用已经很成熟。清漳水泥厂是固废胶材领域的先行者。国家对水泥厂、钢铁厂、发电厂等重污染企业碳排放管控越来越严格，每个企业都有碳排放指标。从长远来看，固废胶凝材料是水泥行业的未来发展方向。“

温总的话解开了李凉的两个疑惑，一个是水泥厂生产固废胶材的原因，一个是在农村推广光伏发电的原因。都是为了碳排放指标。

12点的时候，年轻人开车在前面带路，吕老板开车拉着李凉三人跟着，在涉县一家酒店门口停下，温总在三楼设宴招待吕老板。

富贵人生

博弈

正在休息的李凉接到总经理电话，“李主任，你打电话给马总，工地反映地面用手指轻轻一扣就掉。”

趴在床上玩手机的李凉极不情愿地起床，由于大气污染预警导致放假，他仍然不能安心休息。

李凉打电话给马总，“工地什么情况？”电话另一头的马总说，“你去工地看看，工头说地面用手一扣就掉。我发位置给你。”

洗漱完毕，摘下汽车钥匙，李凉开车往工地。

在路边一个加油站，李凉停车打电话，“我是搅拌站技术员，工地在哪里？”对方说，“你在哪里等我十分钟，我马上到。”

二十分钟后，一辆年代久远的外观方正的黑色桑塔纳停在李凉汽车旁边，同时李凉的手机响起来。李凉降下副驾驶车窗玻璃，喊了一声，挂断了电话。随后，桑塔纳带路，李凉跟着前车，进入一个村民大门。

这个院子地面是混凝土浇筑的，有水的地面冻成长条状，干燥的地面是平整的。

今年的寒潮导致气温下降到历史最低水平，地面混凝土表层剥落或表层出现鱼鳞状崩落，这是往年没有的现象。

富贵人生

从桑塔纳下车的人是施工队老板，李凉是搅拌站技术员，马总是业务员，院子主人是业主。

今年十一月初，施工队浇筑地面。气温回升后，业主发现部分地面受冻变酥，追究施工队责任。施工队说，这是混凝土质量问题。所以，李凉来到这里解释。

李凉看到地面受冻，没有开口，施工队老板指着一片地面说，“地面起砂，用脚来回磨擦，就有灰。”

这是李凉没有想到的情况，工头直接说，“咱们不看受冻那里的地面，你肯定说是因为有水。这里没水，地面起砂。”

李凉无话可说，因为起砂是主观看法，一个人一个看法。

工头用另一块地面对比，说那里的地面不起砂。他说带李凉去看那个工地，说完就往外走。

李凉拦住他，“我不用去看，你让我看的目的就是为了证明那里不起砂，这里起砂。”他说就是这个意思。李凉接着说，“你们订购的混凝土是多大标号，只要我回弹检测结果达到设计强度，就证明混凝土质量合格。起砂是主观性太强的认定，我们用数据说话。我们公司放假，今天我是从家里来到这里的，需要回公司查阅生产单，了解工程信息，开工后再来检测。”工头听了李凉的话，说，“那行，又不是只有一家搅拌站，你来检测再说吧！”

富贵人生

李凉使用缓兵之计脱身，回到公司查询生产台账。见到于工，说了这个工地的情况。于工没有给出具体指导，李凉心想还是要靠自己。

下午，李凉拿上回弹仪，给工头打电话，问他在没在工地。他说可以去。

心怀忐忑的李凉来到业主门口，不知道回弹结果，就要做好两手准备。回弹强度达到设计强度，应该怎么说。回弹结果达不到设计强度，应该怎么说。

这时候，李凉发现太被动了，因为这样说相当于把混凝土质量责任全部归到搅拌站。搅拌站还要承担工地加水或者不养护造成强度不够的责任。

事已至此，只能往前冲。

工头在路上，李凉提着回弹仪进院里回弹摸底，看到回弹值后，他松了一口气。

回弹强度满足设计强度要求。工头来到院里，李凉又弹了一遍。

李凉说，“回弹值达到设计强度，证明混凝土质量合格。今年天气太冷，这些都是冻坏了。还有你说的起砂，这可不叫起砂。用脚一踢，带出一片灰，那才是起砂。”

工头看到回弹强度挺高，也没有话说了。对李凉说，“你给马总说吧，业主和马总是同事，让他处理这事吧！”

李凉没有当回事，怀着得胜回朝的愉悦心情开车回公司。

富贵人生

在路上行驶着，马总的电话号码显示在手机屏幕，李凉接通电话就听到马总直突突的话，“刚才工头打电话给我，告诉我搅拌站主任说所有地面都起砂。你说这话没有。我说试验室主任不会说这种话的。”李凉一下子懵了，迅疾解释，“我说这可不叫起砂，什么时候说都起砂了。回弹强度达到设计强度，证明混凝土质量合格。地面受冻是施工单位没有做好保温养护工作。”马总缓口气说，“强度合格就行，我给业主说吧！”

回到公司，李凉心有余悸，他真后悔还在现场给工头讲怎么修补受冻地面，人家对搅拌站是一点不客气。

李凉对于工说了结果，复盘分析其中的利益关系。

在这个事件里，业主要追究地面受冻责任，工头知道地面受冻找不到搅拌站责任，就从地面起砂作为突破口拉搅拌站当冤大头。

业主花钱买混凝土浇筑地面。受冻地面表层剥落，损害业主利益。承担责任的人不是工头就是搅拌站。李凉作为试验室主任代替搅拌站和工头博弈，双方是利益冲突的双方。在博弈中，谁失败了，就要承担损失，业主就扣失败方的钱。

富贵人生

这件事给李凉很大的刺激。李凉开始接受一种新观念，在博弈中，只有胜利才能证明自己的正确性。

以往都是按照接受的教育来判断对错，经过此事，李凉开始按照胜负来判断对错。

胜利就是正确，失败就是错误。为了证明自己是正确的，必须不惜一切争取胜利。

如果李凉处于下风，工地会说这是混凝土质量不合格造成的，搅拌站要赔偿；业务员会说这是灰的质量问题，搅拌站要赔偿工地损失；总经理会问试验室怎么把控质量的，一切损失由试验室承担。

只有胜利才能保全自己的工作，只有胜利才能让自己站住脚，只有胜利才能营造良好的工作环境。

在博弈中，最重要的事就是一定要赢！

富贵人生

保护自己

寒潮来袭，大雪纷飞，气温骤降，零下十几度的天气持续十几天，工地出现冻酥混凝土的现象。

业务员仇真打来电话，“李主任，工地说在今年七月份浇筑的地面出现表层剥落的现象，你去看看这个地面的情况，他们要求技术员到现场解释。”

李凉静静地听完他的电话，推拖地应付，“今天我有事，在我和于工见面后，看看于工的态度，再决定去工地的时间。”

在和于工汇报这件事后，他认为应该去看看。李凉需要于工给出具体的指导，很不幸的是，他对我打太极。

下午，李凉准备去工地，在纸上写下了要说的话，请于工给予补充。

在关键点上于工给李凉划重点，“你要学会保护自己。到了工地，你说这个价钱就是这个东西。不要说任何无关的事情。对于别人，我不会这么说。你对我毫无保留，我对你也诚心诚意。你对我耍心计，我也对你耍心计。咱们是一样的实在人，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让工地抓住你的漏洞和把柄。你说了过火的话，就是试验室主任说了什么什么的话。你要面临工地、业务员和公司领导三方面的追责。你出去解决问题，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至于你怎么措辞，你按照这个原则整理好语言就行。”

富贵人生

李凉听完于工的话，内心对于工充满了感激之情。解决问题是技术能力，于工的话是他宝贵的人生总结，这些话是于工给予李凉最大的帮助。

在去工地的路上，李凉反复练习整理好的用于给工地解释的言辞。

李凉进入工地，见到马总，自保家门，提出了看看受冻地面的要求。他立即踩踩脚下的地面，“仔细看看这个受冻地面，表面全是坑。”

李凉望着灰白色的干燥的地面，无话可说。马总的话里暗含搅拌站不重视他的意思，很少说混凝土受冻问题，一直抓着混凝土离析和地面起砂埋怨搅拌站。

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的李凉忍住对马总的反驳，在马总停顿孔隙，赶紧说一句，“咱们看看受冻地面，你带我去看看。”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引路来到宿舍区。李凉看到生活区的地面上积存着自来水，白色的薄冰下面是冻糠的地面，干燥的地方没有受冻。

从生活区出来，马总认为这是混凝土质量问题。李凉决定清楚地表达观点，打断马总的话，“马总，我来这里的目的是解释地面受冻的原因。混凝土是多孔结构，在长期低温情况下通过孔隙进入混凝土的雪水受冻膨胀，混凝土就会开裂、表层剥落或表层出现鱼鳞状崩落。”马总并不认同李凉的话，拉着李凉来到洗车池，试图反驳李凉的说法，“你看这里也有水，哪里受冻了。”李凉心想，“这斜坡表面已经受冻了。”可是，他忍住了。

富贵人生

李凉围绕一个观点对马总反复说，“今天，我是解释地面受冻原因的。我来到这里，给你一个明确的解释，不管你是否认同我的解释。关于地面起砂的事情，上一次我已经给出结论，业务员说他和你协调。所以我不管那件事。我给出试验室的解释，会给业务员一个交代，我完成必行的任务。”

马总对李凉无可奈何，眼睛看向远处对李凉说，“行吧，你也不主事，我给仇真说吧！”

李凉向马总告别，开车回公司。

下班的时候，李凉打电话给仇真，他说来办公室当面说。

李凉对他说完去工地的情况后，仇真笑着对他说，“没事，我和他关系太熟了，你能说有些话，我不能说。后面的事，我去协调。”

这是一次很有成就感的经历，李凉感觉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圣人不畏有难，而畏无难。

富贵人生

雇佣优秀的人是最划算的事情

6点半，蒙蒙黑的早晨，总经理重视工地要求派技术员到现场的工地开盘了，要求的混凝土是C30细石混凝土，浇筑方式是地泵。

在微信上李凉回复收到。起床后，他出门开车去工地。

原以为工地开始浇筑混凝土，在赶到现场后，李凉看见楼号长站在工地门口伸出脖子等什么，转动的罐车停在门口。李凉走到楼号长前面，问他，“工人没有来吗？”楼号长用朴实无华的语言解释，“不是，泵车没到。”

此时的时间是7点半，工人等在工地，搅拌车等在工地，李凉等在工地，泵车没来工地。

8点半，汽车拖泵抵达工地。

按照正常情况，工人往泵车斗加水十几分钟，半小时后，工地正常浇筑第一车混凝土。

9点半，工头还没放砂浆。工地监理和项目部经理围在泵车周围。司机看现场，发现泵管堵塞。

工人拆开堵塞的甭管，一根接着一根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