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源山区从医记

李心机

20 世纪60 年代初，国家初办高等中医学教育，作为第一批走上讲台的教师，先生们多是从临床一线走进课堂，初登讲台，在课堂教学方面、课堂语言方面还不是很习惯，讲课层次有时也不太清晰，内容不太条理，但内容丰富实在。老一辈先生讲课没有水分，全是干货，两三页教材能讲上两节课，不像现在一节课讲二十多页。先生们授课语言质朴，每讲到自己的成功经验都会喜形于色，展现出自信。

50 年过去了，我忘不了教过我知识的每一位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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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8 年的隆冬， 我从山东中医学院中医专业六年制本科毕业， 我和我的62 级同学们一样，开始了人生与梦想结伴而行的跋涉。按照学校的分配， 我将直接到当时的临沂地区沂源县工作（1990 年转隶归属淄博市）。沂源县在哪里？自己并不很清楚，心里也没有底，大体知道是在山东南部的临沂地区，并且那是一个比较贫穷的地方。我和大多数同学一样，心里都很单纯，都是被分配到哪里就到哪里去，心里没有其他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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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当时正流行着歌曲《沂蒙山小调》，同学们都会哼哼，“沂蒙山好风光”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了“沂蒙山是个山清水秀好地方”的深深印记。熊部长特别嘱咐我，可以从张店转博山，再坐汽车到沂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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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回烟台市区探望父母，中途在张店下车，把从学校带来的行李寄存在张店火车站的零担库，再轻装乘火车回烟台。我在家住了近半个月，期间我为父母买下了按计划供应的下一个月做饭与烤火用的煤。因为做饭与烤火用的煤质量不同，所以这两种煤是必须按规定的限量与产地购买。我还劈好了半年用不完的引火做饭用的柴火，为的是减轻父母的负担，减少我心中的牵挂。按要求我必须在月底前到沂源县报到，才能领到当月的半个月的工资。半个月很快就要过去了，新年前的几天，在父母的泪眼中，我带着无限的牵挂、惆怅，依依不舍地离别双亲，从烟台乘坐近10 个小时的火车来到张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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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我匆匆赶到博山汽车站。汽车站是一个大大的平房，外加一个能停车的大院子，平房内有一个用圆形大油筒改装成的烧煤大火炉。在大平房内的售票窗口前，我仰望着售票窗口上方写着发站、到站以及票价的蓝底白字大木牌，从上面密密麻麻的车站名字中寻找沂源县，找了二十多分钟，反反复复地找了好几遍也没找到，我无奈地随口自言自语：“怎么没有沂源县？”我身旁一位比我年长的中年人看了看我这一身学生打扮的年轻人，随口说道：“到南麻就行。”他把“南”字的音拖得略长一点点，把“麻”字发作近似一声与四声之间，并且是轻音。我听得不是很清楚，于是又客气地问了一遍，当确定是哪两个字之后，我又在大牌子上寻找“南麻”，终于在接近最下边不显眼的一个地方找到了。口中念叨着“南麻”，心里老觉得有点不大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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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一个“之”字、又一个“之”字地向上爬行，也不知爬了几个大大的“之”，总算爬到山顶。我侧着身子透过车窗玻璃向外俯视，车后的公路渐行渐远，远远望去，山体上的公路断断续续、若隐若现地绕过沟壑叠岭，宛若一条长长逶迤蜿蜒的大蟒蛇，紧紧地伏踬盘缠在山体上。从车窗极目迥望，蓝天下满眼都是重叠的光秃秃的山峰，大约在东北方向有一座更高一些的山峰，我问了一下邻座的同路人，他说那可能是鲁山。在众多的山峰中，有几座山峰上还顶着一个硕大高伟、方方正正的四周陡峭、顶部平整、气势独特的石帽子，在之后的岁月中，从沂蒙山老人那里才知道，这个硕大的石帽子被当地人称为“崮”。他们说，在沂蒙山这地儿，人称有“七十二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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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土门，眺望窗外，不一会就有一条波光粼粼、宽宽清澈的大河从西北方向斜着插过来，绕过远处一片落了叶的高耸的大白杨树林，树林的后面隐隐地藏着一片低矮老旧民房，中间夹杂着一些新式的红瓦建筑。在已近中午时分的太阳逆光下，波光粼粼的大河从它的南侧，像一把银光闪闪的大大宝剑，向东南方向刺去，远处的河岸边，好像还堆积着残雪。我想这就是沂河了吧！那一大片隐约的村落难道就是南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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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麻，这个陌生的地名，还有这条银光闪闪的沂河，使我猛然想起了在中学时代与大学时代看的电影《南征北战》与《红日》，原来我已经来到了久闻盛名的沂蒙山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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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缓缓地开进了一个大院子，原来这就是沂源县汽车站。隐约的村落果然就是南麻。我终于结束了半天的颠簸。南麻，虽然说是县城，却只是一个比大型农村集镇更大一些的集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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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肩扛着从学校宿舍床上原封不动卷起来的铺盖，手里提着父亲1952 年从部队转业后，组织选派到上海华东财政经济专科学校学习时用过的蓝绿色的旧帆布行李箱，胳臂上吊着一嘟噜盛洗脸盆、搪瓷饭碗等杂七杂八东西的网兜，肩上斜挎着军绿色的帆布背包，心神不定地走向汽车站大门口。一出大门，两眼直愣愣望着不远处的沂河，顿时懵了，心里七上八下，没有个着落。我定了一下神，两眼茫茫无目标地向远处扫去，仔细地打量着这陌生小镇的周围。刚一转过身，就看到不远处有一位乌黑头发梳得十分平顺，前额一撮整齐伏贴的齐眉刘海儿，脑后绾了一个硕大扁圆的髻，耳唇上吊着一串长长耳饰，右侧的鬓角还留有一缕摆动着的垂发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