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心机 发表于 2025-3-21 23:34:21

当时我被天天喂中药汤,到现在还记得那药是苦中带辣,难喝极了,喝药前的哭叫是必不可少的前奏。就这样,连续喝了近两个月的中药汤,我慢慢地感到身上轻松了一些,热也退下来了,也有些精神了。至今我还记得,当略有些精神后,第一感觉就是愿意吃饭了,因为口中无味,所以特别爱吃大葱蘸豆瓣酱,一是有咸味儿,二是有葱的辣味儿。

李心机 发表于 2025-3-21 23:34:47

一日,我听外祖父与母亲小声议论:“孩子腰上长的那个‘东西’,比碗口还大,看样子快破了,这不是个好‘东西’,不红、漫肿、没有‘头’,里面可能全是些稀脓。”没过几天,我自己感觉到腰上长的那个“东西”果然破了。母亲说,溃破的“口”很小,但流出的灰白色的稀脓却很多,而且还有很大的臭味。外祖父仔细地看了看这个“东西”破了以后的样子,对母亲说:“这情形,得贴阳和膏,还得在上面撒上一点点麝香。只是阳和膏不太好淘换了。”他嘱咐母亲说:“先去烟台的福兴堂看看,那是个老药店,也许还有存货。”于是我的大姐写信给正在烟台驻军的父亲,不几天,膏药与麝香寄来了。于是母亲就天天给我贴膏药、换膏药。膏药一揭下来,灰白色的稀脓就会自行流淌出来。换下来的膏药,是硬邦邦的,擦去上面的脓液后,用火烤一烤,就又变软了,撒上一点麝香后趁热再贴上,就这样持续地贴着膏药。当病情缓解下来之后,母亲就用牲口驮着我离开了外祖父家。回家以后又连续贴了一个多月的阳和膏,我腰上的那个“东西”流出的脓越来越少,最后没有多少脓了,过了些日子,母亲说:“疮口开始生长出新鲜肉了。”日子过得很慢,疮口在一点一点地缩小,最后在我的左胁肋部留下了一个深深的紧贴着肋骨的“疤”。过后,母亲曾对我说过,我长的那个“东西”溃破后,疮口很小,但里面却是按起来感觉空空的,是挺大的一个空腔。她说:“你姥爷说过,那不是个好‘东西’,是属阴的。”

李心机 发表于 2025-3-21 23:35:08

我生病时,母亲40 岁左右,我学中医受母亲影响极大


此后的整个一冬天,我都是按照外祖父开的药方,天天早晨睁开眼从被窝里爬出来,先喝一盅母亲送上来的用老黄酒冲化了的“鹿角胶”,这药除了老黄酒的苦涩味外,还带有点腥气。过了年以后,春天慢慢地就来了,春暖花开的时候,我的病就完全好了。春季开学后,我又开始上学,只是因为这场病我留了一级。

李心机 发表于 2025-3-21 23:35:50

1962 年以后,在我读大学本科期间,李廷来先生讲授《中医外科学》时,我这才明白了我长的这个“东西”叫“胁疽”,是一种属阴的疮疡。特点是局部初起白色不红,漫肿隐痛,肿势渐重,可大如杯碗;溃破后脓质清稀,状如豆汁。此证有内膜溃破的危险,若内膜一旦溃破,疮口则会随着呼吸发出小儿哭啼一样的声音,若在疮口盖上一张薄纸,纸会颤动。讲到病因病机时,李老师说,首先是正气不足,有虚的因素;再是心情郁闷忧忿,肝失疏泄,郁而化火,灼津凝痰,痰滞经络,痰结血瘀而成。这一节课我听得特别认真、仔细、入神。听完这节课后,我后怕极了,心想:那“内膜”不就是胸膜或腹膜了吗,那若是“破”了,那我不就“完”了啊!我又一想,一个小孩子家,整天顽皮,哪来这么多的病机,哪来什么“郁闷忧忿,肝失疏泄”?所以,我的外祖父曾不解地自叹 :“小孩子怎么得这么个病!”春节放假回家后,我把这一节课的内容大体说给母亲听,母亲也很庆幸,对外祖父感激不尽,只是外祖父已经离世4 年了,这又勾起母亲的一阵哀伤。母亲说:“你姥爷要不是‘那样’死的,今年还不到80 岁,他要是还活着,看到你这个外孙学上了他那门‘手艺’,该多高兴啊!”后来学了西医课程,我曾推想,稀脓那么臭,可不可能是大肠杆菌感染的?

外祖父司乐亭公晚年照

李心机 发表于 2025-3-21 23:36:09

9 岁时生的那场大病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危险的经历,与此同时,也让我与中医学结下了不解之缘,使我从少年开始,就把自己与用三根手指把脉和中药的苦辣味连在了一起,成为一生抹不掉的记忆,也决定了我一生的命运。

李心机 发表于 2025-3-21 23:36:25

中年以后,一日母亲曾对我说,当年你姥爷说过:“我的‘手艺’不知下一辈的哪一个孩子能接过来,你的三个兄弟是不能接了(我的小舅舅曾中专毕业,后在家务农),你那些妹妹们也都接不上了,看看在孙子、外孙中有能接的吧?”我母亲说:“现在看来让你姥爷说着了,在外孙中,只有你接上了。”当我写到这里时,一个想法突然掠过脑际,也许在我9 岁时生的那场大病中,有了连续喝几个月中药汤的修持,冥冥中就注定了我这一辈子将皈依“医门”吧!

李心机 发表于 2025-3-21 23:36:52

20 世纪50 年代末、60 年代初,我已经有了青年人独立的思考。那时我在烟台三中读书,发现自己不知从何时起喜欢上了同龄人都感到陌生的中医学。于是在我家中的书桌上就有了《中药学概论》《中医学概论》和《诊宗三昧》等中医药方面的书籍。可惜,我硬着头皮读了几天也读不懂,于是不得不再收拾起来。

李心机 发表于 2025-3-21 23:37:57

1962 年春夏,高考报名开始,对年轻人来说,这也算是人生道路的一次选择。由于《中医学概论》是南京中医学院(现南京中医药大学)编著的,所以那时我只知道有个南京中医学院。后来,见到了高考招生目录,才知道济南还有个山东中医学院,父母极赞同我报考山东中医学院。那时高考专业分为理工类、医农类、文史类,考试科目不同。报考学校分为第一表与第二表,第一表高校相当于现在的全国重点高校,以我的成绩衡量,报考第一表难度比较大,底气不足;第二表大部分属省属高校,我报第二表不能说有把握,但还是有很大希望的。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二表的山东中医学院。但是我的班主任,备受尊敬的化学教师曹万村先生对此却颇有些不解,因为我在他的心目中是很优秀的学生,在六年的中学时期,我是学校共青团团委的组织委员,在班级里还当过团支部书记,那时的共青团组织,每一个班五十多名同学中只有十几名团员。我的文史生物与数理化各科成绩虽不是拔尖,但名列前茅,所以先生极善意地把我的第一志愿中医专业更改了。不得已,我把自己关于中医学的家渊及想法,统统倾诉于先生,希望得到先生的理解。就这样我违背了班主任的意愿,依父母的渴望与自己的想法,执意以第一志愿报考山东中医学院。

李心机 发表于 2025-3-21 23:38:13

初建的山东中医学院,比起名牌老校虽然简陋,但却云集了一大批学验俱丰的专家及名老中医。在学院的创始人之一、学生们极崇拜的、平易近人的学院党委向克书记的带领下,学校师生团结向上,关系融洽,学术气氛极浓。那时正处于“三年困难时期”,生活非常清苦、艰难,但对于我的选择和学习环境,我却感到十分舒心。向克书记会时不时地来到极简陋的学生大食堂,看看学生的伙食,他的最常用的口头语就是“这很好嘛!”这一句“很好嘛!”很快地成了62 级同学中的流行语。

李心机 发表于 2025-3-21 23:38:55

在六年制本科期间,按开课的顺序,先后受教于张志远先生(《医学史》)、张珍玉先生(《内经讲义》《内经辑要》)、刘东奎先生(《中药学》)、史慕山先生(《方剂学》)、李克绍先生(《伤寒论》)、叶执中先生(《金匮要略》)、周次清先生(《温病学》)、刘献琳先生(《中医内科学》)、李廷来先生(《中医外科学》)、周凤梧先生(《中医妇科学》)、靳祖鹏先生(《中医儿科学》)、张善臣先生(《针灸学》)、陈明五先生(《中医眼科学》)等。这些先生们的中医学根底,一是家传,自幼就受到家庭的熏陶;二是从青少年时期即拜师学徒,先背诵入门的《药性赋》《汤头歌》《濒湖脉学》,再学习经典如《黄帝内经》《伤寒论》《金匮要略》等,同时学习或背诵《医宗金鉴》中的各科“心法”内容,再跟随老师临诊;三是自学成材,这一部分多是有一定的文化水平,青少年时期读过《四书》《五经》,有一定的文言文基础。靳祖鹏先生是唯一的女老师,她是全国第一批学习中医的资深西医。这些先生们虽然来自不同的地方,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是从临床中成长起来的,所以他们临床经验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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